第二章 一杯新岁酒-《套装:南风知我意(共七册)》


    第(2/3)页

    天铭被他妈妈拽走了,一路还在那嘟嘟囔囔的,他根本不怕他妈妈。最后不知他说了句什么,他妈妈被他逗得笑起来。

    岁岁看着他们母子俩吵闹嬉笑的身影,眼中浮起满满的羡慕,心中却酸酸涩涩的。

    我们在拥有的时候啊,当时只道是寻常。

    转身,岁岁就看见陆年站在二楼走廊,他靠在柱子上,耳朵里塞着耳机,视线望着自己这里。岁岁有点窘迫,刚才那一幕他都看见了吧。为了掩饰,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冲他挥手打招呼,陆年却转身进了卧室。

    元旦假期过后,陆年转入了市一中念高一。一中是市重点中学,多少学子挤破了头想进去,这种半途转学进来更是困难,他舅舅在这所学校任教,给年级主任看了陆年的过往成绩单,主任生怕这么好的苗子去了竞争对手市三中,立即拍板把陆年安排进了尖子班,还许诺给他奖学金。

    饭桌上姥姥问起陆年在学校里的情况。

    “跟得上老师的课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食堂饭吃得习惯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同学好相处吗?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姥姥有点无力,也有点担忧,她问什么陆年都答,但就没有超过三个字的。她感受得到外孙与自己不交心,她想要与他多多亲近,了解他在想什么,可他把自己的心关起来,自己出不来,外人也进不去。

    这孩子心思重,性情又太冷,不是件好事。姥姥素来觉得天铭咋咋呼呼的又太顽皮,总让他爸妈操心。如果这两孩子性格中和一下就好了。

    这边天铭又开始嚷嚷起来了:“奶奶,我们在同一个学校,您怎么不问问我跟不跟得上老师的课,吃不吃得惯食堂的饭?您可偏心了!”

    “你个小没良心的嘞!”姥姥笑着敲他的头,然后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到天铭碗里:“这是不是你最爱吃的?”

    天铭哼了声,欢快地啃排骨去了。

    姥姥又给岁岁夹了块排骨:“多吃点。”

    岁岁小口咬着排骨,趁姥姥不注意端起水杯大口喝水。姥姥什么都好,就是做菜的时候口味特别重,盐多酱油多,江南菜系清淡,岁岁吃不惯。

    吃完饭,陆年放下碗筷礼貌地说一句“我吃饱了”才起身离开,天铭碗筷随便一丢人就没影儿了,只有岁岁帮着姥姥一起收拾餐桌,然后她发现了陆年的小秘密,姥姥夹给他的排骨他都没有吃,偷偷用纸巾包了埋在了丢骨头的碗里。

    岁岁又主动到厨房帮姥姥洗碗。

    姥姥忍不住感慨:“还是姑娘贴心啊!”

    不是的。岁岁心想,她从前在家或者春节去奶奶家,就跟天铭一样的。她第一次知道洗碗是要放洗洁精的。

    “姥姥。”

    “哎。”

    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岁岁继续说,姥姥瞧她吞吞吐吐的模样便笑了,温声问:“想说什么呀岁岁?”

    岁岁咬了咬嘴唇,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小声开口道:“姥姥,我可以上学吗?”

    姥姥愣了下,随即用沾着泡沫的手指弹了下岁岁的额头:“你这丫头在瞎想什么呐,小小年纪不上学你想干吗去?学校你舅舅都给你找好了,与年年天铭他们是同一个,你的身体还没好完全,马上又放寒假了,等过完年你再去报到。”

    岁岁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泡泡,低头傻傻地笑了。

    “谢谢姥姥。”

    姥姥忽然就有点心酸,她已经尽力对在对待三个孩子时一样的态度,她还是如此小心翼翼。

    整理好厨房,岁岁等姥姥离开后,她又偷偷跑回来,在橱柜里翻啊翻,总算找到了装鸡蛋的盒子,她拿了一个放到装了水的汤锅里,想了想,又拿了一个放进去。她站在煤气灶前,扭了好几下按钮都没点燃火,她皱着眉,努力回想妈妈是怎么操作的。耐心地试了一遍又一遍,当火苗蹿起来的时候,岁岁惊喜得差点蹦起来。

    一关刚过,一关又来了。在岁岁看来,煮两个鸡蛋并不比做数学题更容易,要煮多久才熟?汤锅很大,岁岁装满了水,等她把水煮沸时已经过去了半小时。捞鸡蛋的时候岁岁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锅沿,烫得她龇牙咧嘴,她不知道烫伤时应该放到凉水下去冲,只一边蹦跳着一边用嘴去吹风,那小片皮肤一下子就红了。

    她端着两个鸡蛋敲开了陆年的房间,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。

    “陆年哥……”岁岁忽然想起他的话,立即改口,“陆年,我给你煮的鸡蛋,你饿了的时候吃吧。”

    陆年本以为是姥姥让她送来的,听到这句话他去接碗的手立即收了回来。

    “我不饿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不饿呢,你晚上根本就没吃几口饭。”

    陆年皱眉:“我吃饱了。”

    岁岁说:“我看见啦,你也觉得排骨太咸了是吧。”

    陆年一直平静的脸色忽然就变了,有点尴尬,还有点被发现秘密的窘迫与恼怒。

    偏岁岁还压低声音补充了句:“放心吧,我不会告诉姥姥的。鸡蛋也是我偷偷煮的。”

    “多管闲事!”

    陆年伸手关门,岁岁急了,鸡蛋还没给他呢!她抬手去挡,“哐当”一声,瓷碗碰在门槛上忽然震裂开,鸡蛋滚到地上,一只骨碌碌地滚进卧室里,一只滚在走廊上。

    岁岁吓得一声惊呼,陆年也愣住了,但见她并没有受伤,他一言不发地将门重重地关上。

    岁岁回过神来,首先探头往楼下看,还好还好,没有惊动姥姥他们。

    岁岁俯身收拾了瓷碗的碎片,又找到滚到角落里的那个鸡蛋,默默地下楼。回到房间她才发现食指在流血,大概是不小心被碎片划到了,伤口细细的一条,用纸团一压血就止住了,倒不是很痛。

    岁岁临睡前看见桌上的鸡蛋,她剥开一口一口吃着,冷了,又煮得太硬,真难吃啊,岁岁一边努力咽着一边想,幸亏陆年没有吃。然后岁岁就被蛋黄卡住了,她一下一下拍着胸口,好久没能顺过气来,卡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。她后知后觉地感知到,被烫伤与划伤的手,好像也开始隐隐作痛了。

    妈妈曾告诉她,只要你真心对别人好,对方总会感受到你的心意,会用同样的善意回馈你。可是妈妈,如果那个人从一开始就讨厌你,憎恨你,那么你对他再好,是不是永远也得不到他一个正眼一个微笑呢?

    明明知道的呀,也明明说好没关系的呀,为什么要难过啊?岁岁觉得自己真的很没出息,她对自己很生气。

    陆年与他妈妈的东西被邮递员送到家时,只有岁岁一个人在,邮递员将几个硕大的纸箱丢在院子门口就走了。岁岁挪了几下纸箱,最后泄气地放弃了,她站在门口愁死了,搬不动,也不能扔门口不管。

    姥姥与陆年回来时,就看见岁岁站在一堆纸箱旁缩着身子边跺脚边搓着手,毛线帽上都蒙了一层淡淡的冷气,知道她在雪地里守了快一个小时,姥姥心疼又生气:“我的小祖宗哟,你这病反反复复的,就是被你这么造的!”

    岁岁说:“我怕东西被人拿走嘛。”

    姥姥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:“这天寒地冻的,又是大白天,谁来偷你的东西啊。就你傻!”

    岁岁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傻笑。

    陆年看了眼岁岁,没说什么。

    姥姥让岁岁赶紧回屋子,她与陆年找了推车出来,一件件搬到回廊上,陆年住二楼,箱子实在很大,又沉,搬上楼不是很容易。陆年怕姥姥磕着碰着,便说等舅舅回来再搬。可过了一会儿,岁岁看见陆年拿了剪刀过来将纸箱拆开,然后一件件运送里面的东西。

    岁岁走过去说:“我帮你一起啊。”说着就抱起几本书,下一秒却被陆年抢了过去,他皱眉说,“不要碰我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岁岁尴尬得手脚不知往哪儿摆。

    陆年抱着那几本书与一幅油画上楼了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陆年没有下来吃晚饭,岁岁要去叫他,被姥姥阻止了,姥姥没多说什么,就是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除夕前一天,姥姥带陆年与岁岁去了趟医院,两人缝针的伤口都到了拆线的日期。

    医生拆完线,拿了面镜子给岁岁照,岁岁微仰头,看着下颌上那道弯弯曲曲犹如蜈蚣的腿一样的淡粉色疤痕,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又立即缩了回来。

    医生见她眼睛里水汽蒙蒙,只以为是小姑娘爱美之心,便安慰说:“不要担心,时间久了这个疤痕就会慢慢变淡的。”

    推门进来的陆年正好听到这句话,他心想,身体上的伤痕随着岁月可以淡化,那心里的呢?

    离开医院,岁岁想要去修一修长得乱糟糟的头发,无奈年关理发店都歇业了,最后姥姥回家自己动手帮她剪短已经覆盖到眼睛的刘海,又将杂乱的长发修剪整齐。

    晚上岁岁在浴室里待了很久,她从头到脚好好梳洗了一番,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病丧之气都冲洗掉。她站在镜子前,咧开嘴角,先是很小的弧度,然后一点点上扬,慢慢扩大成一个笑容。

    “真丑啊。”她低声喃喃。

    再来一遍。

    从前她多喜欢笑啊,脸上最司空见惯的标志性表情,现在竟然需要对镜练习。
    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