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{选择}-《套装:南风知我意(共七册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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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安静的咖啡厅里,她优雅地搅动一杯热拿铁,一点也没有前几次见她时那种茫然。她抬眸,关切地问我:“身体好点了吗?”

    我点了点头,面前的饮料与糕点很诱人,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。

    “西曼,我会尽快帮你办理移民手续,你爸爸这两天将飞过来。”她不是在征询我的意见,用的是陈述句是肯定句。

    移民么……从前对我来讲,这是多遥远的一桩事,想都没有想过的,如今却似乎轻而易举就可以实现。

    她伸手拉过我的手,眼里雾气弥漫:“上天怜悯,才会在我失去珍妮之后,把你送回我身边……”

    我心里一酸,所有因她出现而在我生活中掀起狂澜的坏情绪,在此刻溃不成军。是呀,她一点错也没有,她只是先后两次痛失爱女的母亲。虽然十八年来,她对我来说十分陌生,可她是给予我生命的人。

    我反握她的手,对她展露出一丝笑容。我犹豫很久,终于开口同她说:“可不可以拜托你,不要对……她起诉……”说完,低头,不敢看她的脸色。我知道这个要求对她来说,大概有点强人所难,如果换作是我,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与带来的伤害。可是,能不能让我自私一点,我只是想保护住我想要保护的人,不管她做了什么,她都养我爱我十几年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答应跟你去法国,但是得等我念完大学。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我心里已经做了选择,她一定不知道,这个选择对我来说有多么艰难,短短几个字,却如此沉重,于情于理我都得跟生母走,而且为了保护妈妈,这是我唯一的选择。

    “我答应你。”她轻轻说。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“西曼,”她望着我,有点忐忑地说:“你……可不可以喊我一声妈妈?”

    我蠕动嘴角,嘴唇一张一合,可终究还是抱歉地低头,说:“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对不起,原谅我暂时无法将那个神圣的词轻易喊出来,对不起,请给我时间,让我与你亲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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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回到书吧时,坐在吧台后面守店的竟然是江离,他正埋头在电脑前玩一款单机小游戏,见我回来,一边退出游戏页面一边抱怨:“再不回来我要饿晕了!”

    苏灿有事外出,让江离过来帮忙看店,顺便帮我做晚饭。真令人汗颜,苏灿老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小丫头,尤其是搬来与她同住的这段时间,见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,更是特别细心地照顾着,她平时不怎么爱做饭的,自从我来之后,每晚都亲自下厨,弄两菜一汤,还每顿不重样。

    偶尔蔚蓝与青稞过来蹭饭,吃完拍着肚子都不想回家了,嚷嚷着说,苏姐姐手艺好赞,西曼你真是好口福。然后闹着要在这里打地铺,四个人正好凑一桌麻将。

    晚餐江离做的是意大利面,看着一盘孤零零的面我故意抱怨说:“喂,你偷懒吧?就一盘面?你这保姆做得可不合格呢!”

    他一边大口塞面,一边老气横秋地教训:“小朋友,挑食可不是好习惯!再说,你看看,你看看,这面做得多么具有艺术感啊!”他伸过勺子,当当当地敲我的碗沿。

    确实,他用西兰花与胡萝卜雕出漂亮的花纹点缀其上,比上次在我家里做的好看多了。

    饭毕,江离提议去阁楼上的天台吹吹风,我一边抱怨寒风冷冽有什么好吹的,一边还是跟着他爬上了小天台。大概是远离闹市区的缘故吧,头顶的夜空显得安静而辽阔,不远处的大学城区域灯火星星点点,少了五彩霓虹的妖艳,多了一分静谧。

    “西曼。”江离的声音很轻,淡淡的,暖暖的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我很开心珍妮有你这个妹妹。”提起珍妮,他的声音忽然如沾了寒冬夜色中的湿气。

    我趴在水泥栏杆上望向远方的灯火,不知该如何接腔。沉默了片刻,他又轻声说:“换作任何人,都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,可是西曼,”他侧身对着我,“你为什么不能抛弃你心中所谓的道德标准,只想着单单纯纯的爱呢?虽然你妈妈一念之差做了令人无法接受的事情,法律可以光明正大地宣判她的罪恶,可你的情感之尺为什么也要如此苛刻地宣判她?”

    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吧。

    “西曼,生命真的很短暂,能与自己爱的人多一分一秒的相处,都是上天给予的恩惠……”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声飘进我耳中,我诧异地转头,他怎么了?语调如此哀伤,神色也是。我望着他,被他那句“生命真的很短暂,能与自己爱的人多一分一秒的相处,都是上天给予的恩惠”击中,想起当初被告知妈妈的病情时的惶恐与害怕,那一刻铺天盖地的眼泪与仓皇失措……顷刻间,这些天来压抑在胸口的郁结似乎一扫而光,缠绕如乱麻的思绪豁然开朗,是呀,比起真心实意的爱与越来越少的相处日子,有些事情,真的不是最最重要的。

    这样一个简单的选择,却令我纠结了这么久,令妈妈伤心,令身边爱我的人担心。

    “江离,谢谢你。”心中顿时如放下一块沉重的大石。

    一阵寒风呼呼地刮过来,我哆嗦了下。我体质属阴寒,最怕冷,每到冬天便手脚冰凉。

    忽然,脖子上一暖,侧头,江离解开他脖子上的长围巾,在我脖子上绕了两圈,毛线的温度混淆着他的气息在我鼻端弥漫开来,而脖颈上的同一条围巾令我们靠得好近好近,近到能清晰听到他的心跳声,他细微的呼吸。明明灭灭的灯光下,看不清他的神色,但侧头看我那一秒他的眼神在暗夜里是那么明亮,仿佛漫天的星光。

    我脸颊蓦地升腾出一丝红晕,心开始怦怦跳得好快,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围巾,手指却忽然被他拉过去,缓缓握紧在掌心,然后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,他掌心的温度传递到我指端,我望着他的侧脸,思绪又开始模糊一片,似曾相识的场景,似曾相识的感觉……曾有一个男孩,也是这样,喜欢将我冰凉的手指紧紧握在掌心,然后塞进衣服口袋,将他的温暖传递给我……

    “你怎么哭了?”江离被我满脸的泪痕吓着了,慌乱放开我的手,可是缠绕在一起的围巾令他一时无法后退,我仰头望着他一脸焦急带着些许慌乱的神色,那一刻问出的话完全没有经过大脑,一边流泪一边傻乎乎地问:“你是夏至对不对?你是夏至,你是夏至……”

    “西曼,”江离抓紧我的手臂,眉毛微蹙,“你看清楚,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,我是江离!”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很不好。

    我凝望着他,泪水纵横。

    他最终叹口气,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,全部缠在我脖子上,侧过身去,不再看我。

    三番两次被人当成另一个人,是很尴尬也很困扰的一件事吧。

    我忽然想起很重要的一件事,擦开眼泪,拽起江离的手臂便往楼下跑,他也没有多问,只任凭我拉着往街边去拦的士。出租车一路往东,很快便抵达我家。

    客厅里漆黑一片,房间里空荡荡冷冷清清,分明才离开几天,却感觉像是已经好久好久。妈妈已经搬去了纪睿那边,搬家那天她到书吧找过我,两个人对桌而坐,却相顾无言,不知道该说什么,她只不停喝苏灿泡的咖啡,头微微低垂,整个人瘦了一大圈,黑眼圈很重,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,我心里很难过,却始终都无法开口喊一句妈妈。喝完那杯咖啡,她将一个信封交到我手上,说:“装了一些零钱,存折上的那笔钱原本是给你结婚用的,现在……我先拿给你……如果在这里住得不习惯,还是回家住吧,我搬去你纪叔叔那边。”

    她离开之后,我看着存折上那笔庞大的金额,想起这些年她那么拼命地工作,薪水并不富裕,小半生都省吃俭用,努力想为我创造好一点再好一点的生活条件,抱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,忍不住蹲在墙角号啕大哭起来……

    拧开客厅的灯,让江离随便坐,跑到卧室拉开衣柜,将那幅藏在柜子最深处的油画搬出来,抱到客厅,缓缓地解开包裹它的白布……我似乎听到一声细微吸气声,目光转移到江离身上,如我所料,他神色如同我当初在美术馆看到他那幅《珍妮》时一般震惊,满脸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“这画中的人是我。”我轻声说。

    “是夏至画的。”

    “他失踪了,这幅画是他留给我最后的礼物。”我双手掩面,我以为时间过去这么久,能够泰然自若地陈述这个事实,可发觉自己的声音依旧无法镇定。

    寥寥数句,足以将所有的故事勾勒出,所有的误会解释清。江离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,望着我似乎是对我说又似乎是喃喃自语:“怎么会……”

    这样近乎灵异的事情,我也百思不得其解,也很想得到一个答案。

    我从钱夹拿出夏至留在这里唯一的一张照片,递给江离:“你见过他吗?”

    他摇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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