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惊觉相思不露,原来只因已入骨-《套装:南风知我意(共七册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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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朱旧拍拍脸,让自己从回忆里抽身。也许是今天发生的一些画面,与记忆中的太重叠,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蛰伏在心底深处的一些片段。

    可是,都过去了。

    她抬头望着头顶金黄色的银杏叶子,过不了多久,这些叶子就会慢慢落光,秋天会过去,寒冬会来临,春天也就不远了。

    很多事情,就像季节一样,翻一页,就成过往。

    晚上她竟然又失眠了,哪怕满身的疲惫。她的失眠症有很多年了,早些年,最严重的时候,她整夜整夜睡不着,索性爬起来看医书。再年轻的身体,这样熬久了,也撑不住。后来就开始吃药。季司朗知道了教训过她,说她自己是医生,难道不知道药物对身体的极大损伤吗?她来旧金山后,与季司朗住的公寓离得近,他就常拉着她去晨跑,周末只要不上班,就拖她去爬山、攀岩、远足。户外运动一向也是她所喜爱的,她也就乐得跟他一起。失眠症慢慢有所缓和。

    在床上折腾了许久,朱旧爬起来,从床头柜翻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的药片,吞下去。

    第二天起来,精神还是有点不太好。她想了想,将才到下巴的短发扎成个马尾,用皮筋绑得紧紧的。当年在医学院,班上有个日本女生,每次考试前在图书馆复习,总是把头发紧紧地绑成个高马尾,她说皮筋绑紧扯着头皮,可以让人在疲惫时稍微清醒精神点。

    朱旧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,好像,真的是这样。

    进了医院,她换上白大褂,直接去了重症病房。

    前天手术过的病人,还在沉睡中,她做了术后常规检查,嘱咐护士时刻密切关注病人状况。

    金发碧眼的护士小姐点点头,走出病房的时候,忽然对她说:“哎,mint,你今天看起来,特别、特别青春。”

    她指了指朱旧的小马尾。

    朱旧微愣,笑着说: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青春?二十九岁的女人,可以用很多词语来形容,但无论哪一个,似乎都跟青春不搭边。

    快下班的时候,季司朗走进她的办公室。

    “一起晚餐?”

    朱旧从病例本上抬起头,“你这么闲?”

    季司朗说:“我今天没事了,再说了,再忙也要吃饭呀。”

    朱旧又低头翻着病例本,“我加班,你去吧。”

    季司朗没有走,拉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来,伸手将病历本盖上,“停一下,跟你说件事。”

    朱旧皱眉看他,但还是静静等他开口。

    “我们去亚马孙度蜜月,怎样?”

    “季司朗……”朱旧看怪物一样看着他。

    季司朗立即改口:“我的意思是说,趁这个机会,你正好休个假。你看,这两年来,你一次假都没有休过。”

    朱旧神色稍缓。

    “而且,南美丛林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吗?”

    朱旧被他说得有点心动起来。

    确实,南美亚马孙丛林,一直都是她心之向往的。作为一名外科医生,长假很是奢侈。而婚假,确实够名正言顺。虽然这桩婚事,看起来有那么点荒诞。

    朱旧说:“我考虑一下。”

    季司朗见到她心动的神色,满意地离开了。

    朱旧在医院里待到九点才下班。

    医院离住的地方不是很远,她一直步行上下班。走上公寓楼的台阶时,忽然听到有人叫她。

    “mint。”

    朱旧抬头,便看到有个人影正从台阶上站起来,他的面孔逆着光,直至他走到她面前,她才认出他来。

    “leo?”朱旧惊讶地看着来人。

    “好久不见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怎么在这里?”朱旧愣愣的。

    这两天是怎么了,尽是故人故事。

    leo很不满的语气:“老朋友这么久不见,你好像很不欢迎我呀,mint。”

    他毫不客气的语气,一下子就把三年未见的生疏感消弥了。

    朱旧伸出手,笑说:“好久不见了,学长。”

    leo却没有伸手跟她交握,而是长臂一伸,拉她入怀,来了个热情的拥抱见面礼。放开她时他嘲讽道:“哦,看来老美的风水并不见得比我们德国好嘛,依旧柴火妞!”

    这句话他用的是中文,虽然比之三年前,他的中文进步不少,可还是带着很重的口音,朱旧被他逗乐了。

    三年前,她离开海德堡来旧金山时,他曾竭力挽留过她,但她心意决绝,他为此很介怀。她在医学院念书时,得到过他很多的帮助与照顾,他算是她的半个老师,后来实习,他是带她的医生,她天赋好,他对她的期望值很高,她的离开,让他觉得被背叛。为此,后来她给他发过好几封邮件,他一封都不回。

    “你来这里出差?还是度假?”朱旧把煮好的咖啡递给他。

    leo摇摇头,“不,我专门来见你。”

    朱旧的手指微微弯曲,她不觉得他是为自己而来。

    果然,leo没有跟她拐弯,直接说:“他病重。”

    他没有说名字,但朱旧知道他说的是谁,leo也知道她一定明白。

    leo继续说:“我希望你能回国见他。”

    朱旧站起身,“咖啡有点苦,我去加糖。”

    leo拉住她,“得了,mint,你最爱黑咖啡。”

    朱旧转身坐下时,微乱的表情已经平复。她低着头,望着手中咖啡杯里的褐色液体,良久,她抬头直视着也正望着她的leo,淡淡地说:“当初,是他说分开,是他不要我的。”

    她语气放得那样平淡,可心忽然像是被人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下,生疼。

    leo神色认真,“mint,我没有骗你,他真的病得很重,已经昏迷了两个礼拜。你如果对他还有一丝感情,你应该回去看看他。”他顿了顿,说:“也许,也许,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……”

    朱旧深深呼吸,她放下咖啡杯,手指伸进衣服口袋里,摸到那枚又忘记还给季司朗的戒指套上,她将手伸到leo眼前,“我要结婚了。”

    leo讶异极了,望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,张了张嘴,好久才说:“你要结婚了?”

    朱旧点点头。

    leo站起来,在屋子里走来走去,伸手不停抓着头发。这是他犹豫纠结时才有的动作。

    朱旧端起咖啡杯,将杯中的咖啡一口饮尽,平日里习惯的味道,可此刻嘴巴里全是苦涩。

    leo再回到她身边坐下时,忽然将他的手机塞到她手中。

    朱旧讶异地望着他,他却捂着脸仰躺到沙发上,嘀咕道:“我不管了。你自己看,往后翻。”

    屏幕上,正打开着一张照片。

    是一个男人的侧影,他正往嘴里送一片面包,他的身后,漫漫黄沙一片,初升的朝阳洒在他的眼角眉梢,橘红的光线照着他满脸的疲惫。

    朱旧心头不禁一跳。

    她往下翻。

    下一张照片,似乎是在医院病房外的小阳台上,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坐在轮椅里,也是一张侧影,他微垂着头,清瘦却依旧英俊的脸庞,嘴唇紧抿,目光望向楼下,专注的模样。

    那件病号服上写着医院的名字,朱旧很熟悉,她曾穿过好几天。

    她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下。

    “这是……”她震惊地看着leo。

    “一张是在撒哈拉沙漠,一张是摩洛哥的s小镇医院。拍摄于三年前的秋天。”leo说。

    “怎么会……”她喃喃。

    “三年前,你在撒哈拉失踪时,他去找你了。”既然下定决心给朱旧看了他偷偷拍下的照片,傅云深的保密嘱咐leo也就懒得顾及了。

    朱旧盯着手机屏幕,两张照片被她切换来去无数次,像是无意识一般,目光怔怔的。

    leo忽然抓住她的肩膀,让两人面对着面,他清晰地从她眼眸中看见很多的情绪,震惊、不解、迷茫,甚至还有点难得一见的不知所措,他说:“以他的性格,他病重的消息肯定是不希望你知道的,包括三年前他去找你这件事。知道我擅自做主他肯定要对我大发雷霆了,不过,这次他能不能醒来还不一定……”

    朱旧看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,到后来她就听不见他到底在说什么了,耳畔嗡嗡的响。

    最后leo说:“也许你怪我多事,明知道你要结婚了还告诉你这些。请原谅我的私心,他虽然是我表弟,但你知道我们情同亲兄弟,我母亲也一直把他当儿子,临终前特意嘱咐我照顾他。mint,回不回国见他,由你自己来决定。我保证,这是我最后一次干涉你们的事。”

    他放下一张纸条,就离开了。

    纸条上面写着医院名与病房房间号,还有一个姓名与电话号码,他在那个名字下面备注:如果回国,联系他的秘书。

    她握着那张薄薄的纸,觉得格外烫手。

    还有那两张照片。

    怎么会这样?

    怎么会这样……

    如果不是了解leo的为人,也知道他不会无聊到特意从德国赶来说些不存在的事情骗自己,她真的会怀疑这一切都是假的。

    她从酒柜里取出上次季司朗带来没有喝完的小半瓶酒,走向阳台。醇烈的龙舌兰灌入喉咙,刺得她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。

    她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很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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