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惊觉相思不露,原来只因已入骨-《套装:南风知我意(共七册)》


    第(3/3)页

    回屋时,她还是很清醒,那瓶酒还剩下一大半,哪怕是这样混乱的时刻,她依旧克制地提醒自己,明天要上班。

    躺在床上,过了一会儿,她又爬起来,走到书房去,拉开书桌最底层的那个抽屉,里面放着一些信件、毕业证书、医师执照等重要物品,拨开这些文件,她看见了那只小小的深蓝色布袋,她伸手去拿,半途又缩了回来,迟疑了片刻,终是拿了起来。

    这只袋子,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。

    仿佛染了灰尘的味道。

    她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,台灯暖黄的光线下,一枚腕表静静地躺在她手心,黑色的皮革表带,银色的表盘里,装着一整片深蓝色的星空。

    滴答,滴答。

    表针轻轻转动的声音,在暗夜里显得特别清脆、动听。

    她翻过去,银色的背面,刻有几个小小的字。

    f&z。2003年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过去了,那刻痕依旧清晰如昨,没有被岁月蒙上一丝一毫的尘埃。

    那是海德堡最寒冷的冬天,窗外是白雪皑皑,夜色寂静。屋子里却温暖如春,火红的壁炉前,他握着这块腕表放在她的耳边,让她听时针“滴答滴答”走过的声音,他凝视着她的眼睛,对她说,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,我都想跟你一起共度。朱旧,你愿意嫁给我吗?

    那是她听到过的最美的求婚语。

    每一个字,每一句话停顿时的尾音,以及他温柔的眼神,她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这注定又是一个失眠的夜,往事如暗夜里的潮水,汹涌而至。

    隔天中午,朱旧约季司朗吃饭,请他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日本餐厅。

    日料是她除了中餐外退而求次之的喜好,在国外生活十二年了,她依旧喜欢不上西餐。季司朗曾调侃说她在别的方面都很好,就是饮食上,真是矫情了点。她没有告诉他,其实是初到德国留学的那三年,她在海德堡被人用中国美食宠坏了胃口。

    “这么贵重的东西,你收好了。”朱旧将戒指放到他手心。

    季司朗皱眉看着她,最终,他什么也没说,收拢了手指。

    朱旧说:“我要回国一趟。”

    不管他的惊讶,她接着就拜托他帮忙接手自己手上正负责的病人。

    “理由?”

    朱旧沉默了一会,想起一个月后的婚礼,觉得自己确实有义务对他交代一下,“一个……朋友病重。”

    不知道怎么的,季司朗忽然就猜到了些什么,“那个人?”

    朱旧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她的过去,他是知道一些的,也就没有必要撒谎搪塞。

    有片刻的沉默。

    “回去多久?”季司朗问。

    “一个礼拜吧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走?”

    “明天。”

    “你机票买好了。”他肯定的语气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昨晚,她就订了机票。

    季司朗忽然轻笑一声,歪头凝视着她:“我亲爱的未婚妻,我忽然觉得有点受伤呢,你分明就是决定好了一切来通知我。”

    朱旧直接忽略掉他似真似假的受伤表情。

    饭后回到医院,她跟他仔细地交接手中负责的病人,除了一个术后的病人比较麻烦一点,其他病人都是刚接手,换个医生倒也没有多大影响。

    离开她办公室时,季司朗忽然回头对她说:“噢,我不去送你了,如果你订好了回来的航班,告诉我,我去接你。”

    朱旧摆摆手,正好,她也不喜欢送别。

    第二天天未亮,她打车去机场,随身行李就一只20l的行李箱。

    换了登机牌,离登机还有点时间,她去买了杯美式咖啡,握在手心里,热咖啡的温度传递过来,冰凉的手心慢慢变得温暖。清晨的候机厅,人还很少,从落地窗望出去,停机坪里晨光熹微,还有暖黄的灯光照耀着。

    上了飞机,她裹着毯子,戴上眼罩,就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她睡得很不踏实,迷迷糊糊地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。梦里依稀是旧时,有一次他高烧不退,腿部旧伤引起了轻微感染,病得那么重,他却死活不肯去医院,本来他表哥leo是他的私人医生,一直负责他的健康,很不巧那次leo去了外地。她拿他没办法,又背不动他,她无奈之下给leo打电话,让他教她怎么做。那时候她在医学院念本科三年级,虽然成绩很好,却是第一次给人看病。她趴在床边守了他一整夜,天微亮的时候,他退了烧,人也清醒过来。她神经绷久了,一下子放松,竟然没忍住就哭了,其实是喜极而泣。他看了她很久,忽然低声说,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,一定不告诉你,把你赶走得远远的。这样,你就不会难过了……

    十几小时后,她在上海落地,再等候转机,很不幸地遇上飞机晚点,抵达莲城时,已是凌晨一点多。

    她没有托运行李,很快就出了闸。

    站在出口处,耳畔是又陌生又亲切的拉客的司机的乡音。

    她深深呼吸,中国南方城市特有的秋之气息扑面而来,清冽的夜风,很舒服。

    久违了。

    她口袋里就放着leo留下的那张纸条,可她没有拨打那个电话,事先也没有同那个人联系。

    上了出租车,司机问她去哪儿,家里的地址即将脱口而出,又想起现在这么晚了,回家会打扰到奶奶,迟疑了下,说:“去中心医院。”

    “去探望病人?”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,问道。

    她“嗯”了声,闭上眼,阻止了试图继续交谈的司机。

    是真的非常疲倦了,飞机上睡不安稳,歪在出租车上倒是睡着了,到了目的地,还是司机叫醒的她。

    提着行李箱,她在医院大门口站了好一会儿,才走了进去。循着指示牌,她很轻易地找到了住院部。

    住院部里静悄悄的,大厅里的灯光显得特别惨白,有点儿瘆人。走到电梯口,她想了想,又折身,推开了楼梯间的木门。

    已经过了探视时间,从正门进去肯定会被值班的护士阻拦。

    要去的病房在五楼,她提着行李箱一层层爬,虽然穿的是平底鞋,但在这寂静的楼梯间里,足音也显得格外清晰明显。一层层走上去,声控灯亮起又熄灭,灯光闪烁交替间,生出一种诡异感。

    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,这三更半夜的,到底在做什么?

    她停在了三楼,倚在墙壁上,在黑暗中,站了许久。

    五层楼而已,她却走了好久,好久。

    而这一天,好似也变得格外格外漫长,像一场梦。

    站在病房外,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,再没有犹豫,抬手,推开。

    病房里亮着灯,角落里落地灯调节成最适合睡眠的光线,暖黄的灯光柔和得像是进入了卧室,而不是病房。

    她记得,他睡觉的时候喜欢有微弱温暖的光线。

    她远远地站在门口,目光投向病床时,轻轻舒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病床上的人,没有带呼吸机。

    职业直觉告诉她,最糟糕的情况,应该已经过去。

    她将箱子放在墙角,轻轻走到病床边。

    她曾看过很多关于重逢的电影画面,有喜极而泣,有深情对望,有紧紧相拥,有沉默不语,有寥寥数语便再次擦肩……她也曾想过,如果再见到他,会是在何种情境下?第一句话说什么?也想过,也许这辈子,都不会再见面。因为她曾对他说过,如果偶然重逢了,也不要打照面。

    没想到,打破约定的,却是她自己。

    自离别,已经整整七年。

    隔着漫漫山河岁月,再重逢,她发觉,千言万语,都在这沉默一望里了。

    病床上的人,面色苍白,浓眉蹙着,嘴唇紧抿着,似乎睡得很不踏实。他的睫毛很长,又浓又密,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哪怕一脸病态,这个男人,依旧很好看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,他好似从未变过。

    她在病床边刚坐下,就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的植物,不,其实嗅觉比视觉更先一步察觉到,那是她非常熟悉也很喜欢的味道。小小的一盆薄荷,碧绿青翠,在白墙的映衬下,特别生机盎然。

    她的目光许久才从盆栽上收回,转头看着病床上的人。她整个人笼在暖黄的光线下,影子投在他身上,多像两人亲密地拥抱在一起。

    不知那样坐了多久,忽然,她看到自己影子覆盖下的那人,眼睫毛轻轻地颤了颤,她以为是自己眼花,然而下一秒,他缓缓睁开了眼。

    她一怔。

    他看着她,眼神很迷蒙,像是没有睡醒,又像是梦游人的神色。

    他看了一会儿,忽然伸出手,似乎是想要触碰她的脸,却又停住了,就那样把手伸在半空中,以一个抚摸的姿势。

    她一动也不敢动,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轻缓。

    片刻,他弯了弯嘴角,露出一个似开心又有点哀伤的笑,然后她听到他梦呓般的声音,带着一点很久没开口说话的沙哑:“又做梦了吗……怎么这么逼真呢……”

    他慢慢缩回手,喃喃:“算了,还是不要碰了,一碰,就不见了……每次都是这样的……”

    他闭上眼,又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她的眼睛里忽然起了雾。


    第(3/3)页